童 - 2004/3/29 23:36:00
天地间,曾有这么一段爱情。
那一年,他44岁,她27岁。
他们是师生关系,他使君有妇。她听他的课两年,但并无任何个人的交往,他很可能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那一天,她发出了第一封信,写的当天寄出,而他也是同一天回的信。从此书信往来络绎不绝。
开始,她在信上的抬头是“先生”、“吾师左右”,他的回信则称其为“兄”。
看到这个“兄”字,她大吃一惊,“当我拆开信封,看到笺面第一行上,贱名之下竟紧接着一个‘兄’字,先生,请原谅我太愚小了,我值得而且敢当为‘兄’么?不,不,决无此勇气和斗胆的。先生之意何居?弟子真是无从知道。不曰‘同学’,不曰‘弟’而曰兄,莫非也是游戏么?”
对这个称呼,他解释道“这回要先讲‘兄’字的讲义了。这是我自己制定,沿用下来的例子,就是:旧日或近来所识的朋友,旧同学而至今还在来往的,直接听讲的学生,写信的时候,我都称‘兄’;此外如原是前辈,或较为生疏,较需客气的,就称先生,老爷,太太,少爷,小姐,大人……之类。”
后来,她自称“愚兄”,他变成了“嫩棣棣”,他则叫他“害马”(害群之马)、“小鬼”。信中满是“嫩棣棣”、“小白象”等等一些在外人看来很怪,很无聊——确切说,肉麻,而当事人乐在其中,甜在心头的词语,像一切热恋中的男女一样。
是的,虽有如前所述的距离、障碍,他们成了一对恋人。
他在信中说“看见我有女生在座,他们便造流言,这些流言,无论事之有无,他们是在所必造的,除非我和女人不见面。他们大抵是貌作新思想者,骨子里却是暴君酷吏,侦探,小人。如果我再隐忍,退让,他们更要得步进步,不会完的。我蔑视他们了。我先前偶一想到爱,总立刻自己惭愧,怕不配,因而也不敢爱某一个人,但看清了他们的言行思想的内幕,便使我自信我决不是必须自己贬抑到那么样的人了,我可以爱!”
然而这爱情如何产生,如何在心中扎下根来,如何成长,以致要求自己的权利,无法再漠然置之,这整个的脉络,最重要的过程,我们所知甚少。就像《傲慢与偏见》中,丽蒂问达西,在爱她的路上,他是如何迈出第一步的,她说,“是的,你只需告诉我,你的心灵的第一次颤动,因为,我知道,对于你来说,只要有了‘第一推动’,以后你就会一直走下去了。”——当然,探讨这样一个这个问题,对他们两人来说都有极大的乐趣,既然说这话时,他们已是幸福的情侣。但达西只能回答(因为这是符合爱情产生的情形的),他不知道,当他发觉时,他已走了一半的路。
一开始,他们看来离“爱情”是那么远,在她的第一封信中,长长的一封信已经结束,她才突然想起来似的,作了一点补充:
“他虽则被人视为学生二字上应加一‘女’字,但是他之不敢以小姐自居,也如先生之不以老爷自命,因为他实在不配居小姐的身份地位,请先生不要怀疑,一笑。”
她在信中提到自己总是用“他”:“他自信是一个刚率的人”、“生来倔强,难与人同”、“自小学至现在,无日不被人斥为‘骄傲’与‘不恭’”“学生肄业小学时,适当光复,长兄负笈南京,为鼓吹种族思想最力之人,故对年幼的我辈,也常常演讲大义,甚恨幼小未能尽力国事,失一良机。及略能识字,即沉浸于民党所办之《平民报》中,因为渴慕新书,往往与小妹同走十余里至城外购取,以不得为憾。加以先人秉性豪直,故学生亦不免粗犷。又好读飞檐走壁,朱家郭解,扶弱锄强等故事,遂更幻想学得剑术,以除尽天下不平事。及洪宪盗国,复以为时机不可失,正为国效命之时,乃窃发书于女革命者庄君,卒以不密,为家人所阻,蹉跎至今,颓唐已甚矣。”
开始的信,都是倾吐她的苦闷,希望得到指引。对此,他回答道:
“我再说我自己如何在世上混过去的方法,以供参考罢——
“走“人生”的长途,最易遇到的有两个难关。其一是“歧路”,倘是墨翟先生,相传是痛苦而返的。但是我不哭也不返,先是在歧路头坐下,歇一会,或者睡一觉,于是选一条似乎可走的路再走,倘遇见老实人,也许夺他食物来充饥,但是不问路,因为我料定他并不知道的。如果遇见老虎,我就爬上树去,等他饿得走去了再下来,倘它竟不走,我就自己饿死在树上,而且先用带子缚住,连死尸也决不给它吃。但倘若没有树呢?那么,没有法子,只好请它吃了,但也不妨也咬它一口。其二便是“穷途”了,听说阮籍先生也大哭而回,我却也像在歧路上的办法一样,还是跨进去,在刺丛里姑且走走。但我也并未遇到全是荆棘毫无可走的地方过,不知道是否世上本无所谓穷途,还是我幸而没有遇着。
“……总结起来,我自己对付苦闷的办法,是专与袭来的痛苦捣乱,将无赖手段当作胜利,硬唱凯歌,算是乐趣,这或者就是糖罢。但临末也还是归结到“没有法子”,这真是没有法子”。
开始他们就是这种调调,导师与青年的关系,但渐渐的,他们通信的风格变了,获得完全不一样的面貌,就像这一封:
“训词:
你们这些小姐们,只能逃回自己的窠里后,这才想出办法来夸口;其实则胆小如芝麻(还是很小的芝麻),本领只在一起逃走。为了掩饰起见,则云‘想拿东西打人’,辄以‘想’字妄加罗织,大发挥其杨家勃谿式手段。呜呼,‘老师’之‘前途’,而今以后,岂不‘棘矣’也哉!
不吐而且游白塔寺,我虽然并未目睹,也不敢决其必无。但这日二时以后,我又喝烧酒六杯,葡萄酒五碗,游白塔寺四趟,可惜你们都已逃散,没有看见了。若夫“居然睡倒,重又坐起”,则足见不屈之精神,尤足为万世师表。总之:我的言行,毫无错处,殊不亚于杨荫榆姊姊也。”
总之,无论如何,他们成了恋人,他们的信也就顺理成章成了情书,以上都是他们同处一地时的信件,虽然常常见面,他们还是保持着很频密的通信。当他们分隔两地后,他们通信的内容和风格就进入了第三个阶段,更多是生活上的关怀,一些很现实的问题,完全是心心相印的知己,如同多年的夫妇,相濡以沫。
后来,他们把这些信结集出版,请所有读者为他们的爱情作见证,并作为送给他们的孩子的礼物,使他长大后,知道他的父母的恋爱故事。
这个恋爱故事就叫《两地书》。
两个主角,“师”是“鲁迅师”,“兄”是“广平兄”。
似风无痕 - 2004/3/30 11:00:00
偶也顶一下,楼上的,鲁迅是谁?
哀伤如来 - 2004/3/30 11:19:00
没有看懂不是我的错~但是看完不顶
是不能原谅的:n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