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icket - 2003/10/22 17:03:00
事情搞掂了?雀斑问坐在对面的黄毛。
恩!黄毛用鼻子回答他。
喝酒?雀斑举起杯子。
嗞!黄毛用杯子回答他。
她说了什么?
摇头,黄毛用脖子回答他。
你他妈每次都这样,帮个忙做点事就这副德性,你还是不是朋友?!雀斑火了。
这他妈是人做的事么?黄毛突然大声说,眼珠都红了。
雀斑不作声了。
一年多了,每个月一次,单调得象他妈女人例假一样,你不烦我都烦了。拜托,你想玩以后你自己去吧老大!说着黄毛叼了根烟想点,打了几次火没打着,狠狠的砸在马路上,砰的一声。
一个路过的女人尖声叫了声妈,然后冲着这边大骂:你丫有病啊,长得跟猴子似的还学人喝酒,小心回家你娘不认识你打电话叫动物园的抓你给母猴子配种!
雀斑和黄毛弯腰把头藏在裤裆里,半天没敢拿出来。
后半夜,雀斑喝高了,冲着旁边扶着他的黄毛说:你又喝高了,酒量不行你自个不知道啊,还老是抢着喝,你看你走路走得象根面条似的。
黄毛都快哭了。他知道雀斑喝高了以后不哭不笑不唱歌,就是会背唐诗,雀斑能背一百五六十首唐诗,背起来就止不住,行云流水,滔滔不绝,而且完全不顾音律,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不知道的以为是整篇的金刚经。
走到一个小巷口,雀斑停下来,说:这里环境不错。兄弟,咱们背唐诗吧。
不背可以吗?这两年我都会背三十几首了,我觉着够用了。黄毛小心的问。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不求上进呢?别废话,我说开始咱们就一起背。雀斑一脸严肃。
那还是你先,我喝多了,一下子想不起来。黄毛说。
那好,学着点,从李白开始,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
黄毛看他开始背起来就舒了口气,往马路牙子上一坐,接着抽烟。雀斑一旦背起来,就会完全投入,旁边有没有人他都不知道。
…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日抱琴还复来…
黄毛脚边的烟头扔到第五个。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哇…雀斑吐了。
吐完了,雀斑对着自己的呕吐物发怔,象是一下子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黄毛过来拽他,他不肯走,嘴里一直说:别走,我丢了东西了,我丢了东西了。
黄毛只好安慰他:你没丢东西,没丢,那是别人丢的东西,走吧,一会儿别人会来拿的。
雀斑不住的回头看,不相信的说:这真不是我的东西?别人丢的?那我怎么觉着我丢东西了,心里空空的。
你是丢东西了,可丢的不是这个,也不是在这里丢的,咱们到别的地方找找。黄毛觉得自己苦命得像个没经验的父亲带着个白痴儿子。
对阿,我们赶紧去找。雀斑突然挣脱了黄毛,大步往前冲,没几步又像个破麻袋一样摔在地上,可还抬着头大声的喊:我一定要找回我丢的东西!!!
旁边楼上的窗口里传来一声叫骂:神经病阿!找东西到公安局去啊!在这儿嚎什么丧!
雀斑醒了,阳光正刺眼。黄毛蜷缩在门口的地板上流着口水打呼噜。雀斑觉得脑袋不是自己的,身体也不是自己的,想坐起来都很困难,只好连声叫黄毛。
黄毛显然在做一个需要全身心投入的梦,身上的被单被他揉成一条正在痛苦蜕皮的蛇。
雀斑只好闭嘴,看着天花板,努力的回忆昨天晚上。可是他除了那个当街大骂的女人什么也想不起来。雀斑知道昨天又喝醉了,这一年多来,每个月都要这样大醉一次,也许黄毛说得对,确实太无聊了。
黄毛睁开眼的时候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他坐起来靠在墙上,对雀斑说:怎么样?还难受么?
雀斑说:还好,脑袋有点疼。对了,昨天晚上我又喝醉了?我喝醉了以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黄毛点了根烟,向上翻了翻眼假装思考。
雀斑大喝:别来这套,快说。
黄毛说:哈哈,你带我去了那条巷子,然后就开始背唐诗,接着你就吐了,吐完不肯走说自己丢东西了。
雀斑一下子坐起来,问:又是那条巷子?你他妈也是的,干吗不拉着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说?
黄毛苦着脸说:我他妈拉得住你吗,像头牛似的,呼哧呼哧的一边喘气一边往那冲。
雀斑沉默。
黄毛走过来坐下,对雀斑说:我跟你谈谈。
雀斑叹了口气,点点头。
黄毛问:这一年多来,我替你用邮政包裹总共送了几次东西?
雀斑说:十四次。
:为什么总是我?
:你是邮政局的,你方便。
:可我不是那个区的阿。
:可你是我朋友啊。
:包裹里都是些什么?
:你没看?
黄毛愤怒的举起拳头,雀斑赶紧拿了根烟塞到他嘴里。
雀斑接着说:也没什么,我记不清楚也忘了顺序。我记得大概一次是二十几封情书,一次是一堆照片,一次是两套内衣和一个发卡,一次是一本书名叫《穆斯林葬礼》的书,一次是一盒磁带,一次是三条活的金鱼,一次是一本存折,一次是…我记不得了…
黄毛问:这次送的是什么?
雀斑说:一份婴儿营养套餐。
黄毛盯着雀斑说:你他妈是不是变态?!
雀斑不说话。
:你认识她?
:对,我认识她。
:她是谁?
半天后,雀斑终于说:她是我三年前的女朋友。最后她不辞而别。我整整找了她一年,直到有一天我在一个菜市场,看到她挺着个肚子买菜,我才知道她嫁了人等着生孩子。那天我跟在她后面认识了那条巷子。
黄毛说:你恨她?
雀斑说:是的,我恨她,恨的不是她离开,而是她走得连句话都没留下。
:也许她有什么苦衷?
:…
:也许她忽然遇到了什么事情只能走?
:…
:也许…
雀斑打断他,一字一句的说:她可以编一个理由来骗我!我会相信她的。
:比如她说她不爱你了…
:那我也会让她走的。
过了一会,黄毛说:我明白了,那你这样一个月一个月的往她那送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雀斑眯了一下眼睛:我要杀了她。
:…
雀斑说:很多东西都是她当年用过留在我那里的,我要让她每个月都因为这些东西想到曾经和我在一起的过去。我要让她不能忘记三年前她怎样侮辱了一颗爱她的心。我要让她总是生活在不安里,我要以这样温柔的方式杀了她!
这是第十四个月了,对吗?黄毛问。
雀斑点点头。
假如是你,在十四个月里,每个月都要收到一个这样的包裹,也知道这是谁送的,也知道他送来这些东西是为什么,你会怎么样?黄毛问。
我会烦躁,想要搬家甚至报警。雀斑干笑了两声。
黄毛笑了: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吗?
雀斑说:当然。
黄毛说:所以她一定很快就知道我是你的朋友,对吗?
雀斑承认。
:可事实上每次我把东西交给她的时候,她都会亲切的微笑,等我回头要走的时候,她会说:谢谢你,辛苦了。
:除此之外她没说过别的?
:没有,而且我从来没有看到她脸上有过一丝的不安、窘迫或者怨恨。直到昨天,她抱着她的儿子出来,不好拿东西就让我进门。
:你进她们家了?
:嗯,一个不大的房子,倒很整洁。我放下东西就要走,她忽然叫住我,说…
:她说什么?
:她说:你的朋友快要垮了,麻烦你多照顾他。
:…
十四个月了,雀斑,你在杀谁?!黄毛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