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咖啡 - 2003/9/1 16:04:00
给我最后一个吻，你推起行李车就跑，于是你细巧的身子消失在天空深处。天空有多高？岁月有多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一走，我就再也追不上你，你柔软而透明的身子马上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梦。这梦是如此的小而短暂，有如夏日清晨的一滴水珠。
你要来看我，几乎没有动机，你的到来是一首没头没脑的歌曲。站在那门边，你小巧而可怜，就像昆德拉写过的“顺水漂来的竹筐中的婴儿”。
昆德拉说，托马斯就是被一个比喻俘虏的，那么我呢？你又用什么把我牢牢地抓住？你在一个瞬间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一个女人，一个眼睛里闪着细巧光芒的女人，你害羞的微笑是一束阳光，穿过我的前额，照亮了我内在的阴暗。
于是我吻你了，我自己都不明白勇气来源于何处，我想，如果不是酒精壮胆，我恐怕要用一万年才能鼓起吻你的勇气。一杯酒为我节省了一万年的时间，这不是挺赚的吗？你还用得着为我纵酒而提心吊胆吗？
酒，音乐，爱情，似乎总是这些，你经历过，我也一样。如果每次都相同，那么就不会再有爱情了，也就不会再有关于爱情的诗篇了，因为所有的场景都被前人表演过，重复只会让人们厌倦。
所以我想，我们之所以还会遭遇激情，应该是有一些不同的东西的。比如，当我拥着你，在狭窄的舞池里缓缓移动时，突然响起了《雨一直下》，离别的忧伤就忽然在心头浮动起来。 十年前，面对这种忧伤我会哭起来，但现在我只是把你的腰肢抱得更紧一些，我们像联体的树一样在音乐中生长，在一直下着的雨水中生长，在我们的欲望中生长，一样的苔藓覆盖着两个人的脸庞，一样的忧伤从我的皮肤向你的皮肤漫过，有如春潮——这就是不同的东西，而不同的东西决定了我们不可能再奢谈爱情。
我们亲吻但不谈爱情，我们做爱但不谈爱情，我们俯仰哭泣但不谈爱情，我们为未来心伤但不谈爱情。
是啊，潮湿的青春早已掠过，我们不应该再执着于词语，所以，信总是越写越短，话也是越说越少，但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总是不够。在饭店里，每当我凝目看你，像看着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星子时，你总要心慌地扭过脸去，于是，你不在的时候，你那扭过头去的侧影便成为一个寓言，一个象征，一个欲说还休的故事，你的羞涩和嗔怪烙在我心头，如同公马身上奇怪的印记。
带着电流，我的手指与你的脸庞相逢，带着粗野的激情，我沿着你的腰肢行走，抵达水源和栖息地，抵达灵魂盘旋的峡谷，抵达眼泪和火的故乡，我知道，我的蹄脚在你的大地上留下了永远的伤痕，从此，你的生命不再完整，你的眼睛将始终被泪水盈满，你未曾完成的一切会一再折磨着你，让你无法在婚床上安恬。
这是迟到的激情，但因为迟到而更加猛烈，因为克制而无法平息，这是生命向着死亡边缘所做的徒步旅行。
这是秘密，爱是生命里最深的秘密，是所有谎言的发源地，是弥漫在时间之上的烟火。这是秘密，它不可被言说，就像岩石中的火不能被言说，却能够被证明。当我轻搂你的腰肢，当带有柠檬味的啤酒淌过我的河流，你看我脸上的笑容多么灿烂！
我不再是一个阴沉的思想者，思想不再让我疲倦，我不再是一个暴躁的君王，所有的领土我都不屑一顾，我所有的感官和心智都凝集在手指，它们与你的腰肢有一场永远不会完结的对话。从我的脸上你能发现爱的秘密，疯狂的雨水在不知不觉中停止了，阳光犹如花粉洒了下来。
短短的时日留下一个伤口和一首颂歌，然后你推起行李车向着天空奔跑，向着走神的柏油马路，向着经冬不化的积雪，向着空虚而神秘的电脑，向着一成不变却因我而深邃的日子，向着夜半的春梦，向着无法预期的哭泣，你奔跑。
那个片刻我没有落泪，我已经学会不再向生活索取什么，因为在白天我们爱恋过，在黑夜我们疯狂过，在你的腰肢上我做过最没有节制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