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捣一片 - 2003/7/17 22:31:00
王也消失了。象悬浮在空中的肥皂泡,“啵”的一声消失了,只有我脑海中的一些记忆作为他曾存在过的证据。我知道,这些记忆在不久之后也会消失。他已经是第102个在逃跑过程中消失的人。
这里没有昼夜,没有四季,没有任何时间流过的痕迹。一种不可知的力量使我们被困在这栋楼里,这间教室里。时间在我走进大门的那一刻就静止了,我停止生长停止衰老,停止了一切生存所必须的活动,甚至已经脱离了死亡,只留下一片长长的空白。记忆在逐渐消失,我们只能通过不断交谈来 阻止遗忘的逼近。长久的交谈之后是长久的沉默。坐在窗口看风景是唯一的消遣,所谓风景也只是一个空落落的大院子,四周都是实枪荷弹的哨兵。院子的东北角有一栋白色的三层楼,从未有人靠近过那里。
让人窒息的空白使我发狂,也使我逐渐失去行为能力。我同我的伙伴一样变得柔软无力,变得飘忽。经常有企图逃走的人,每一个都没有再回来。直到一次,我看到两个人在士兵的火力下在空气中分解了。关于“蒸发”的可怕谣言在我们中间悄悄流传,但这打消不了我要逃出去的念头。张、刘、亮亮和我策划了一个逃跑路线,首先要通过楼梯转角处的红外线探测仪,这很容易解决,我用王的衣服拧成了一根绳子,可以用它直接跳到底楼。出了楼门就直奔那栋白色楼房,因为只有那里是唯一没有哨兵的死角,只有突破那里才能获得自由。唯一的困难就是可怕的蒸发传说。逃跑的时机就要到了,因为院子里的哨兵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全部消失,这段时间是蹲起867下所用时间,而他们在50下之后又会重新出现。我们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冲到院子中间,才有可能逃脱。
机会终于来了。在我做完第867下蹲起之后,张、刘和亮亮拉起腿脚发麻的我冲到楼梯间,在冲进楼梯间那一刻,张放弃了,她尖叫一声冲回了教室。我们三人交换了一下视线之后,迅速把绳子一头固定住,另一头从楼梯回廊见扔了下去,然后一个挨一个滑了下去。当我脚碰到地板时,感到一阵兴奋,以至脚有些发软。跟在他们身后,我跑出了大门,院子里空无一人。
我拼命向前跑去,可是我的脚越来越重,使出最后的力气也只能迈出很小的一步,更要命的有一种奇怪的融化感从胸口慢慢散开。阳光照得我昏昏欲睡...我向前望去,白楼还在远远地冷冷地注视我,而亮亮他们跟我一样陷入了致命的无力之中。
不能放弃,我尽量把身体向前倾斜,以加快我奔跑的速度。“喀嚓”一声,我后颈寒毛直竖,回过头,果然见无数持枪士兵向我们逼近。空旷的操场上只有我们三个离水之鱼般的逃犯...
我绝望地躲避着子弹向前迈出我最后的步伐,终于,白楼近了,而那融化感来得更强烈了,仿佛我的双腿已经化做了水。突然,亮亮中枪了,我惊恐的发现伤口并没有流出血液,而是一股白色的气体。我挣扎着拉起他冲进了白楼。
楼里象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清凉而安静世界。等我的眼睛逐渐习惯室内阴暗的光线后....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使得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我惊恐的冲了过去,是的,我看到了,我触摸到了,那是她,张躺在那里,那是一张死去多时的尸体的脸。这时,我听到了刘的一声叫喊,他也看到了,而他看到的是他本人的尸体。
地上到处堆放着人的尸体,这一刻谜底被揭开了,原来我们早在走进大门的那一刻已经死去。而现在的我们只是灵魂。
身旁,亮亮呻吟了一声,唤醒了怔忪中的我。我们还处在危险之中。刚刚短暂的安全来自于那些不敢贸然进入的哨兵的迟疑。几个换了隔离衣的士兵冲了进来....我拉着亮亮闪到了一个尸体堆后面。刘还在看着他自己的尸体发呆,他正在试图进入自己的身体,他伏在他的尸体上,一动不动,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灵魂和身体。一道光芒刺痛了我的瞳孔,刘不见了,在我以为他也被蒸发了的时候,他的尸体站了起来,复活了。我欣喜若狂,因为我得到了那把救命的钥匙。我拼命向刘挥手,可在他复活那一刻,这个世界的一切在他的眼前都消失了,连士兵的子弹也无碍于他。他已经回到了那个生活着的生机勃勃的世界。
我哀伤的向他告别,开始疯狂找寻自己和亮亮的尸体,不是,不是,又不是....我四处翻找着,已经忘了近在咫尺的士兵,而由于刘的意外,士兵们也不敢贸然向我开枪,这也给了我宝贵的时间,当一双冰冷的手扼住我的脖子时,我已经看到了大半已融化的亮亮的尸体,我知道了融化感的由来,从我们开始逃亡的开始,我们的尸体就开始融化,我们的复活之路也开始了倒计时。我回身抓住身后的士兵,扭打中撕破了他的隔离衣,倏地,面前就只剩一件破碎的隔离衣和一把刚掉到地上的枪。我抓起手枪,一把拽过已经昏迷了的亮亮,一枪射穿了他的灵魂和尸体,亮亮复活了。没工夫看他踉踉跄跄离去的背影,我要在最后的这仅有的一点时间内救活我自己。
过暗的光线遮住了我找寻的视线,我已经眩晕不能自持。甩着头,我拨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如果在尸体完全融化之前我不能找到自己的话,那个可怕的蒸发传说就要应验了。我用两截小木棍撑住快要闭合的眼睑,努力集中涣散的视线找着..找着.... 我的左手感到一阵湿润,那就是了,一只食指出现在我的眼前。第二关节处的那个疤痕证实了它的归属,一拽我才发现,原来我的身体已经融化得只剩这一根手指了。握住手指,我试着用枪瞄准,可我的手已经无力举起手枪了。我把枪放在地上,拿着手指去凑近枪口,手指在我手中迅速融化着,只剩一个关节了,我哆哆嗦嗦地去扣扳机,一下..没动...一下....又没动....一下....还是没动....一下....“轰”的一声,动了!!就在子弹射出枪口的前一瞬,那最后一截手指也融化了。
我看到自己体内的细胞变幻成一个一个气泡,飘散在了空中,一种缓慢流淌的感觉中,我看到了小时候门前的那棵槐树,春天开了满树清香的花,一瞬间我感到...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