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coxie - 2003/5/22 21:31:00
三个小时的静坐，似乎只悟出了一片空白，提笔在手，险些忘了文字，丢了思
想。只是我刚刚坐过的地方一定凉了，尽管我开始坐下去的时候那么认真，那么沉实，那么精心。一把椅子又怎能留住体温呢？
反倒觉得，我离开之后，一定还会有什么跟着急速坐过去的，或许是夜色，或许是尘埃，再不就是谁的精魂。我想，这世上只能有空白的心思，却不会有空白的座位，你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多么喧嚣多么缭乱多么盲从的世间啊！
而我充其量不过是一粒灰尘，有意无意地被掸落下来，漂泊了一段并不嫌长的岁月，如今又开始下沉。我真说不准，一个人一生中究竟会发生几次跌落？而每一次跌落又会遭遇上怎样的一个所在？是花坞？是草场？是阔野？还是孤坟？是灵性的狗的肩胛？还是沉郁的人的内心？……
跌落无痕，竟有百千个犹疑的根啊！
于是便想起今天的浩荡春风来，那被吹动的一切的一切，实则都如我一样，以颗粒状的律动重复烦乱，乃至……还是烦乱。
我烦乱是我真的已经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心底里堆积起那么多所谓悲悯的情愫，我为什么要时时让泪水在眼眶中翻滚？我为什么要如此在意爱恨？我为什么要看到精心努力后的一次次撕扯、一次次破坏、一次次抵触、一次次落败？
似乎已渐渐感到，我们所得以存活的生活空间，似乎越来越多地出现了习惯关注灰尘的人。而习惯关注灰尘的人尤其更看重生活的细节，在他们复眼般的凝视里，所有与己相关的事物都必须独到且缜密，新奇而刺激，否则，一俟落定便转而会被他们再次扬起。他们是静观的，他们讨厌流体，甚至讨厌一切与流体相关的事物，比如欢快，比如激烈，比如喷薄，比如裂变。一切的游走在他们看来应该寂静无声，悄然无形，一如鸡蛋的外壳包裹的分子的暴动。他们的喜怒哀乐是以分秒互换的，他们不允许自己周围的任何一粒灰尘错乱；他们有绝对神秘的秩序，他们排列的心绪更像是一场天大的谜。他们极具破坏又绝对自闭！
只是我恰恰是一粒日渐沉落的尘埃，此刻正漂浮在人们的视线里，以绝对的精心加谨慎慢慢着陆。可是我偏偏也同时游走在那些怪异的凝视里，便蓦地发觉自己的沉落更像是一个仔细且逼真的自刎过程。可是啊，我原本是多么希望这世间能够拥有越来越多的温情，并全然能够接纳我的真诚。偏偏，这样的一个世间，何其缭乱——
喜欢血点点滴滴；
喜欢伤寸寸拉长；
喜欢夭折，喜欢绝望；
喜欢自己的苦痛让别人也来品尝；
喜欢在悲悯的痛哭里静静地观望；
喜欢抓住个痴迷，演绎一部绝世情殇……
二
同样在那个座位上呆坐了良久。
同样是一片空白。
虽然是刚刚打春季节，但是我似乎已经听见落叶的响动，嘀嘀嗒嗒，犹如我层层剥蚀的心语啊，每一秒都是阵痛。好在夜的呼吸轻柔，因而我可以准确地辨明心跳，辨明血流，辨明泪痕的走向。我感到了此生中从未体味过的沁凉，也许就在今天的这片夜下，在又一次结痂之后。尽管我坐过的那个座位并没能帮我有所启悟，但在我思绪里游走的灵犀似乎已教我该如何重新打量心路，端正方向。我渐渐觉得,一段时间以来，自己实则是走进了一条迷惘的陌路，不是不想透亮，实在是原本就不大可能出现光亮。试想，在一方自闭的心野上，究竟谁能够撼动情肠？
然而，我也曾执拗地相信，在已经走过的某一个特定的时空里，那些灰尘的傀儡也一定会为我所动，也一定会在一阵阵的悸动里串联出串串美梦，只是，他们的更深的心境里隐含的伤痛，几度以千手的阻拦将那渐燃的希望的爱火熄灭。于是，他们重又归于沉寂，并且以冷凝的蛰痛面对真诚。不是不能爱，不是不敢爱，不是不会爱，他们实在是不信有爱！
不信有爱又去找爱，找到了爱又反复猜忌，直把那本真的爱果几欲捣碎，自己反倒自伤自痛——什么真爱？都是果酱！
许多时候，他们总是面对身旁的真心真意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总是以不变的冷峻打量着真情的百般折磨。他们几乎从不表示同情，更无从谈起体贴。他们有的似乎只是——饮你精彩的血泪，品你踉跄的伤痕，伴你残喘的坚持，读你痴迷的忠贞……
三
好在晴好的夜下总叫人忍不住举目遥望——星河浩漫，月华潋滟，夜风轻送，流光忽闪……仿佛，一泓宝蓝的浸润中，自己只是一棵水草的孢子，于深深的静寂里演绎一尾尾葱翠的裂变。于是便想，这广袤的夜下究竟该有多少如我的心绪？究竟该有多少闪亮的无眠？
我想，静坐在梦呓的边沿，常常以缜密的心思排解意绪的，除了精灵，就是星盏——哪怕仅仅是微弱的光豆，想也会烛照了发现。于是，便可以宽泛地去想了，一颗颗闪烁在夜下的人间思想的精灵，恰也会编缀成一条神秘的银河，与天照应，与夜互感。
是的，深夜，只有在深夜，灵犀的生命的星斗也才可能完成一段段心照不宣的对话和抒情，至于梦境，于此来讲又显得多么浅白！因此我说，习惯做梦或者喜欢做梦的人，其实就是因为缺乏对夜空的感知和对仗。
所以我不去做梦，我反倒愿意在星光闪耀的美妙时刻令心门洞开，让绝美的夜的灵犀穿透思想的蛛网。我常常在追问，在相互作用的星球之间谁说不会有万事的宝典浩然飞过？谁说不会有惊世的夜话慨然允诺？谁说不会有绝世的灵光悄然照彻？伫立并且仰视，目力所及心力所及的原来就是你自己的宇宙，自己的星河！
那么，谁还是卑屈渺小的呢？因为从未极目远眺，因为从未绕到夜的身后，因为从未将自己的心灯燃亮，也便压抑，自责，碰撞，乃至伤痛。这定然是狭隘的、自私的、理当废弃的梦的渣滓，心的垃圾；定然是短视的、弯曲的、抑或踉跄的鼠目耗散的微弱寸光。
还是展开心河吧，逐浪扬波、星击浪遏的快慰，绝对是生命的宇宙间恢弘莽阔的一种痛快体验。你可以发现，在星空中穿行得久了，自己俨然变成了一条灿烂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