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fh3600 - 2003/1/4 8:48:00
人鱼，应该是出生在深海的吧？因为据说她生来就是有记忆的，而她最初的记忆便是一片紫光，那种蓝到极至便蔓延而出的紫。那应该是一片宁静的深海吧？深到终年不见一丝阳光，宁静到她能看到的只有自己。
人鱼属于人群还是鱼族？属于尘世还是深海？她自己仿佛也不知道。
她有着常人的外形，甚至有一双腿，甚至有着轻柔的仿若来自天籁的语音。也许这是千年进化的结果。只是，那双腿也会归真到长长的鱼尾。若有阳光，你会看到鱼鳞的闪亮。你还会看到她手腕上的琅环。一只漆黑莹润，带着深海墨黑的光泽与沉静。一只透明澄凈，淡淡的绿纹浮动着深海绿藻的渴望与隐秘。双环轻碰，会发出清脆的不属于俗世的声音，在风中留连，那是千年前的耳语。
人鱼不住腥腥的深海，也不在纷扰的凡尘。她只是趺坐云端，随云层一起飘飘悠悠，一起“流浪”。应该是“流浪”吧？似乎世人嘴里常常的吐出这个词，它应该是合适的吧。
没人知道她为何孤寂地在空中飘荡？她说，趺坐云端只是为了将尘世看得更清楚、更透彻。是吗？也许也是因为那由鱼尾幻化而来的双腿。那双腿，一触地，随之而来的便是椎心的疼痛。
人鱼的舞姿是最美的。
是的！若干年前，那个最后化作蔷薇泡沫消散的人鱼，不也是以自己凄绝美绝的舞姿而让世界永远定格在一瞬间的吗？那绚丽的舞姿，如一只蝶，在那个最终娶了别人的王子的眼中，生生世世不停飞舞。王子只看到人鱼的舞姿最美，殊不知她的每一步都如覆针尖。她的每一步都轻盈地留下了一个坚实的血痕，不知道那是否是王子午夜梦回时心底深刻的烙印？而那短暂的一瞬，却是舞出了人鱼亘古及今千年的宿命。
人鱼的故事流传了千年，到底是因为她绝美的舞姿，还是她幻化成双腿的鱼尾，抑或是那最终化作蔷薇泡沫消散的无声歌唱？
千年后的人鱼，她只是静坐云端，孤寂的固守着那雨露风霜，孤寂的固守着那属于深海的回忆。她漠然地注视着世人匆匆又匆匆，她仔细地探寻着每一张张面具后面孔真实的表情。或喜或优的表情潜藏在灵魂的深处，掩饰得无懈可击。人鱼于是也就更宁静，目光也更深幽。她继续着趺坐云端，飘飘悠悠，义无返顾，了无牵挂。也许，也许她会逃脱那个化作泡沫消散的宿命的悲哀吧？
她静如斯，静得让我想起入夜以后黑暗中瞪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的自己；她真如斯，真得让我屏住呼吸忘掉每一天那已成习惯一成不变的僵硬的微笑。
人鱼总是在阳光升现的瞬间藏到云层背后，扯一片风严严包裹自己冰冷得毫无暖意的躯体。寂寞那份陌生的熟悉。于是太阳终于也知道，世界终有一个角落是他无法照耀无法温暖到的，甚至都来不及牵动嘴角传递一份笑意。总是在月挂树梢的时候，人鱼便带着深海的回忆，在紫光中回归。潜回深海，孤独那份熟悉的陌生。于是月亮终于也知道，他温柔清冷的光辉触抚不到人鱼孤寂的灵魂，甚至都无法把她掬在手心看一眼她幽幽的双眸。
然而，有星无月的夜晚，空气中流淌着海风潮湿的气息，无声地重复悲咽着千年前的故事。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飘起，犹如深海的藻在柔柔的流动，那是端坐云端的人鱼。她正以一种不变的姿态凝视着最最遥远天边那颗最最模糊的星，目光深幽得似一口不见底的古井。
“人鱼……”
低低的呼唤不由自主的从我嘴里溢出。人鱼，留给我的依旧是一个尘俗之外的空灵的背影。
“太阳太过炽热，会烁痛你通体透明的魂魄，于是他只能在萦绕颤抖躯体的紫光外游离；月亮的柔情太过温粘，他忘了你鱼身的光滑无法牵引，于是他不能轻掬你于手心；遥远天边那模糊的浅浅的依稀可辨的星，却嵌入你透明的魂魄直到生命归依，直到躯体消失殆尽，那是你永恒的光亮。是吗，人鱼？”
一问出口，我又即刻后悔了。因为我看到了人鱼的眼泪，晶莹的，象深海的蚌体内的珍珠。
原来千年后的人鱼，有会舞出忧伤舆美丽的双腿，有轻柔得仿似来自天籁的语音，她还会有珍珠般剔透晶莹的泪滴。原来历经千年进化的结果是—人鱼也会哭泣。
一滴，两滴……，她的泪滴落在我脸上，咸咸的，象深海的水。
紫光缓缓将人鱼包围，模糊了我的视线。但脸上依然有润湿的泪意，我已分不清楚是我在流泪还是人鱼在哭泣。
最最模糊的星始终在最最遥远的天的边缘散发出浅浅的永恒的光亮。
突然，我异常清晰地看见了模糊紫光中，****花一般的笑容在人鱼的脸上绽放。那么凛然的无视艰辛的一笑，已让泪水不知所措地在我脸上挥霍。而这一次，我是真实而深刻地知道那是我自己在哭泣。月亮快要升起，人鱼即将回归深海。越来越浓的紫光，雾一样迷蒙了我的双眼。
遥望天边那一豆光亮，我不禁疑惑，千年后趺坐云端的人鱼，真的能逃脱最后化作泡沫消散的宿命的悲哀吗？
是什幺，是什幺叫做天生脆弱的外表和盘石一般的内心？
也许，也许当人鱼变成蔷薇泡沫时并不会太痛苦。因为那些爱，一直都是完整的，不被破坏的，象一只封存的琥珀，被定格成永远的一瞬，留下绝世的美丽。
人鱼，原来是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