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存折 [复制链接]

上午八点差一刻，银行营业部十个服务窗口全部准备就绪。穿戴统一的年轻姑娘们，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开始迎接新一天的工作。
　　
　　我每天笑脸相迎形形色色的人，“您好、请稍等、您慢走”之类的词儿，说得没完没了。人民币甚至外国钞票在手上进进出出，却只能视为粪土。营业部的墙上贴着员工守则，又是十不准，又是十必须，简直把我们玩于股掌之中。先进的电子探头星罗云布，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行长办公室的大彩电上现场直播。
　　
　　这就是我的生活。我时常嘲笑自己生活在一流棒的监狱里，如一个高级囚犯。日子过得枯燥乏味，真想有所改变,哪怕谈场恋爱也好。我想起了几天前同事西西说要介绍她那位从海外衣锦还乡的表哥给我认识。西西说她的表哥优秀极了，于是我拒绝了。我认为优秀的男人是只可远观而不可近玩的，管教优秀男人，既辛苦又毫无质量保障，何必自讨苦吃？可现在我突然后悔了，其实试试何妨？人像资金一样，闲置起来多可惜啊！
　　
　　我的心蠢蠢欲动起来，我得求西西给我介绍介绍，说不准我就有钓金龟婿的本事哩。
　　
　　这时有客户朝我窗口走来，我只好揉了揉那张因长期一个表情而显得有些僵化的脸，牵牵嘴角，牵出一个训练有素、统一规格的笑脸来。
　　
　　这一个上午都在忙，头也有些晕乎。倒霉的是，来办业务的客户不是动作迟缓罗罗嗦嗦的老头老太，就是长相丑陋愣头愣脑的男人女人，让人昏昏欲睡提不起劲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呵。
　　
　　正当上午的营业时间快结束时，我的窗口来了一个男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小姐，我办活期储蓄。悦耳的男中音，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我站起来，脸上的笑容无比温和。我看到玻璃窗外，是一张极富神采的俊逸干净的脸，非常有型。他的手支在柜台上，手指细长，似乎还散发出一丝淡淡的烟草味道。
　　好的，请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
　　
　　我从他的身份证上知道了他的名字，乔恩，出生于1970年8月25日。
　　
　　我在电脑上输入他的资料。存多少钱？我问。他不说话，拿出一个一元钢嘣儿放在柜面上。我好奇地看了看这个男人，他似笑非笑，一脸神秘莫测。活期储蓄的起存点确是一元，可很少有人真存一元。如果换了别人，我一定以为他不是寻我开心就是脑子有问题，可他？
　　
　　不知为什么，我潜意识里感觉他在有意地诱惑我什么，想让我往他布好的局里跳。可我偏不！我不动声色，很自然地收进一元钱，取出一本存折，问他是否用密码，他说用吧，让我想想，好记点的。他在密码输入器中按下一串数字，我很快将存折打印好，双手呈上。他接过存折，连声说着谢谢，眼睛却停留在我的脸上，像两道火光，照射得我的脸颊火辣辣地发烫-------
　　
　　蹊跷的是，从此这个叫乔恩的男人隔三岔五地来，而且每次都到我的窗口，存上几百几千甚至上万。我想可能是个体老板吧？这个我其实不关心，我关心他怎么可以长得这么迷人？我更关心他的迷人会是冲我而来吗？这么想的时候，我的心就会不由地多跳一下。
　　
　　工作时间我们不能和客户聊天，所以乔恩来了也只是彼此笑笑。时间长了，我们悟出一套笑容交流大法来。各式各样的笑容，自然的、温和的、含蓄的、暧昧的、深情的------蕴含的味道不同，那浓度如芝麻开花，节节高！
　　
　　干这行已近两年，帅哥也算见得不少，可像他这样，让我心跳都能多跳一下的男人，倒是第一次见。我想我一定是这些天想改变生活想疯了吧。
　　
　　西西还是不厌其烦地向我夸耀她的表哥，什么年轻有为、英俊倜傥、幽默风趣、温存体贴------能贴的标签都贴上了。我笑着打趣，这款商品叫“熊猫牌男人”，如今折价出让。西西扑上来掐我脖子，问我是不是患了“恋爱麻木症”？怎么如此优秀的男人不能打动我的芳心？我嘿嘿笑着不语，心里突然想到了乔恩！
　　
　　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乔恩又来了，他的身上似乎披着一身阳光，让人温暖。我们默契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开始肆无忌惮地在我脸上梭巡，我的心跳又开始没出息地加快，脸变成了一个红富士。但我抬起眼睛，任由两道目光纠缠。
　　
　　他递进来那本存折，打开，里面夹着张折成心形的花色信笺，“心”上有一行字，今天不存钱，存爱情，可以吗？我的心不是多跳一下，而是狂跳不已。我慌乱地把那颗“心”收进抽屉藏起来，还给乔恩存折的时候，我嘀咕了一句，搞什么鬼啊你？！乔恩接过话茬轻声说，别怕，我是一个好鬼！说完，他优雅地一笑，离去。望着他挺拔宽厚的肩背，我呆呆地想，他的肩背会让谁来依靠？？
　　
　　乔恩走后，我再无法集中注意力工作，抽屉里那颗“心”，一直发出“咚咚咚”的跳动声，跳得我情迷意乱。可头上的电子探头那么温柔地注视着我，让我不敢造次。
　　
　　好容易等到下班，我在心里十万火急地催着同事们快快走人，自己故意磨磨蹭蹭地整理东西。终于等到偌大一个大厅剩下我一人，我迫不及待地展开了那颗“心”，“心”上刻着一首小诗：
　　何日能在你的发上缀一朵秀丽的小花/让我的梦想/不再是虚幻的云天/我们不说天长地久/我们不谈海枯石烂/惟祈求没有终点的岁岁年年/让我无尘的心/一路映照你的生命/。
　　
　　紧紧地捧着那颗“心”，我从营业大厅出来，感觉像是去赴一个期待已久的约会。
　　
　　当我在银行门口迎面撞上乔恩等待的目光时，我一点都不惊讶。那一瞬间，感觉像前世的一场约定，两颗在自己的轨道上漂游了亿万光年的心，在这一刻相遇。
　　
　　想去哪儿吃饭？乔恩信心满满地说。
　　如果我说哪儿都不去呢？我存心逗他。
　　没有如果！乔恩霸道地拉起我的手就走。
　　我任由他的霸道，心里莫名地喜欢。原来无礼，有时也是一种魅力。
　　乔恩拽了拽我的手，想好没？去哪儿吃饭？今天允许你大大地宰我一顿。
　　我不说话，兀自带着他拐进我平时经常光顾的大排档一条街。乔恩说，你给我省钱吗？我笑，我喜欢大口吃菜，大口喝酒，大声说话，这样感觉才爽，正襟危坐在高级酒楼里，我会透不过气。
　　呵呵，你真是个特别的孩子。乔恩刮了下我的鼻子说。
　　
　　坐在大排档里，我一边和乔恩吹牛神侃，一边狼吞虎咽地扫荡满桌的风味小吃，麻辣凉皮、萝卜丝煎包、荠菜烧麦、毛蟹炒年糕，还频频举杯，大口大口地喝啤酒。
　　
　　乔恩看着我饿鬼般的女阿飞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你大猪转世啊你？！
　　嘿嘿，这才是真实的我！吓着你了吧？我没说谎，这确实是生活中真实的我。我最讨厌别人说，第一次与人约会要怎么怎么注意形象。与其有一天让人捶胸顿足地高呼上当受骗，不如今天就来个彻底地坦白交待。
　　乔恩拍了拍我的头，像疼爱自己的孩子。这样真实的你，我更喜欢！
　　我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颤。
　　乔恩随即脱了西服，捋了捋衬衫袖子，大声说，来，吃！谁怕谁啊！
　　
　　从大排档出来，我和乔恩拖着手闲逛。繁华喧闹的街市上，星星点灯，霓虹闪烁，像一片不夜天。街边小摊上，吆喝声此起彼伏。烤红薯、羊肉串的香气，不时地钻进鼻子，撩得我食欲又起，狂做深呼吸。
　　
　　乔恩惊呼起来，你不会还想吃吧？
　　呵呵，烤红薯让我回忆起在北方的学生时代！
　　那------吃？
　　吃！今天豁出去了！
　　
　　我和乔恩一人啃着半个烤红薯，香喷喷的热气像是从心底冒出来。我不时地凑过去咬乔恩的那半个，他就趁机在我额头轻轻一吻。
　　
　　我真想那样一路走下去，没有尽头，直到地老天荒。
　　
　　一直游荡到街上开始静寂，乔恩把我送回了宿舍，他没有上楼，我在楼道口与他挥手道别。我没乘电梯，哼着歌从一楼跳上八楼，都没用什么力气。
　　
　　我在镜子中看到了里面那个女孩。她的脸上是一抹淡淡的红晕，神采飞扬，鼻翼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一双大眼睛，流光溢彩。我对着镜中的女孩，满脸傻傻地笑。
　　
　　那晚我睡不着觉，坐在没有开灯的屋子里，我拉开浅紫色的窗帘，把月光请进来。淡淡的清辉温柔地洒在身上，像爱人轻轻在我发际呵气。我想问，如果有一种感觉叫爱情，是不是再也不会有孤单的夜？
　　
　　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我沉沉地睡去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火红的狐狸，我看到了金黄色的麦子，听到了风在麦穗间吹拂的声音。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长得很像乔恩，有一头麦子一样金黄色的头发。我对他说，请你驯养我吧。如果你驯养我，那我的生命就会充满阳光，你的脚步声会像音乐一样，把我召唤出洞穴------
　　
　　第二天我是下午班，可以睡它一上午。我迷迷糊糊地想起了那个梦。我真的是那只等爱的狐狸？那么谁是我的小王子？我有点儿分不清是梦幻还是现实，已至于电话铃响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
　　
　　未等我完全拎起话筒，里边就传来西西高分贝的怒骂声，做春梦哪你？死猪！！快点过来吃饭！大排档，昨晚你跟人幽会的那家！没等我回话，这丫就把电话给挂了。
　　
　　我大叫着从床上跳起，西西竟然跟踪我？？怒气冲冲地火速赶往大排档，老远就看到西西正晃悠着脑袋，兴奋地与人说笑着。我冲进去正想问个明白先，眼睛却停留在坐在西西对面的男人的脸上一下转不动了，这男人竟然是乔恩！
　　
　　西西狂笑着都快岔气了。来来来，介绍一下，我表哥，乔恩------啊哟，瞧我这记性，你们早认识了啊！哈哈-------我真想把这丫给拍死，无奈窘着个脸一副衰相。
　　
　　接下来的处境真是苦不堪言。西西这张小李飞刀式的利嘴已经招架不住，乔恩竟然火上添油：听西西说，你拒绝介绍，尤其拒绝介绍优秀男人？没辙，我只好亲自出马！这俩家伙一唱一和地耍我，我竟还“苦”并快乐着。在一片**番轰炸中，我举着酒杯子，装疯卖傻。呵呵，原来脸皮就是这样炼成的呀。
　　
　　吃完饭，西西朝我和乔恩坏坏地笑笑，骑着单车吹着口哨顾自先走了。
　　
　　乔恩深情地看了看我，轻轻拥着我的肩走在街上，幸福的感觉扑天盖地地涌过来。都说月上柳梢、人约黄昏的诗情画意，可我更喜欢在阳光下、在人群中，被爱人护着宠着的那种至朴的浪漫呵。
　　
　　乔恩从口袋里取出那张熟悉的存折，那是我们的爱情存折，里边有爱情的香气。乔恩说，知道它的密码是什么？告诉你，201314（爱你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