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精神病◎◎◎ＺＴ [复制链接]

文/刘宁

无聊的时候，把玩一下骂人的话儿，也是挺有趣的。我最近无聊，常常上网，便在各种各样的聊天室里，常常看到一些与我同样无聊的人在深夜骂人。于是对于骂人的粗话，不觉间就平添了几许兴趣。

经本人无聊地分析，这骂人的粗话，大抵可分为老式和新式两种。先说老式的，表现形式是骂语里多带脏字。譬如国骂“他妈的”，就是“他妈的X”的礼貌性表达方式了；又如广东省的省骂“X你老母”，干脆赤裸裸把一个雄性的动词硬梆梆凶巴巴地突出。这都是非常典型的。当然，现在为了节省时间和金钱，网虫们若需要表述以上的骂语或感情，在网上已经很少使用这类脏字了，代之而来的是一些看似莫名，其实却十分实用的字母，诸如TMD、SB……等等。这破译过来即是：“他妈的”、“傻X”……云云。虽然表面的脏字不见了，可其骂人粗暴“性感”的特色依旧。这该算是老式骂人粗话的大毛病。再说新式的骂人粗话就不同了，其讲究的是“骂人不带脏字”。骂人的人与被骂的人之间的关系，也已再不屑于建立在性事上，而是转为专注、建立在精神世界上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文明进步。譬如，讲国语的人现在骂人喜欢说“你有病”，这并非是他在诅咒你生花柳、患爱滋或者仅仅肾亏，而是说“你有神经病”；而广东人现在骂人则更喜欢说“黍离线”，翻译起来在普通话里也就是“神经病”的意思。国骂省骂现在都一下变得如此关心他人的精神世界，这恐怕并非全然是巧合的原因吧。我想，这大概因为过去的社会落后，人们崇尚武力，因而骂人时只要努力显示一下自己的性能力，虚拟一下自己干了原该由别人老子才要去干的事儿，就是胜利了；然而现在社会毕竟已经前进，若谁还要一味强调自己好“性”，那跟一只老蹲在墙角边举腿的公狗实在也是没什么区别的。所以现在的人骂人，首先就要表扬自己的聪明过人。而倘若别人都是神经病的话，那么自己不就是最聪明的么？由此现在的人就都容易觉得别人有病，或者说都喜欢别人有病。这也就难怪现今我们往往不时的就可以看到有某人站立当街，仰天猛来一大吆喝：“这个世界黍离线的！”就甩头走了。让你搞不清到底是这个世界弄得他神经兮兮，抑或是他搞得这个世界神魂颠倒的。

话说到此，关于神经病，恰在前几天我又看了一个采访报道本市精神病（俗称神经病）医院的电视专题片，其中有一片段是该院院长（一个精神病科专家）对大家这样说：“治疗精神病的首要问题，就是要让病人认识到自己是有病的。”为此，记者还专门搞了个现场验证，即场分别采访了正在治疗（发作期）的病人和已治愈（稳定期）的病人：“你有病吗？”结果竟然是院长的话屡验不爽。发作期的病人大都是瞪大了双眼生气地边跺脚边大嚷道：“我当然没病啦，黍离线的！”——哈，他还骂别人呢。而治愈的病人则多半会满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点头承认：“我是有精神病，一直吃药咧。”

于是我有点吃惊。因为也是前不久，我看到一份权威报纸指称：我国的教师队伍中，有百分之五十的人患有不同程度的精神病。又据报载，现在的作家中，有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心理方面均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而这两种人，恰恰正都是被我们长期赞誉为“人类灵魂工程师”的啊！当然，我亦很清楚，有精神病其实并不等于“黍离线”，本来存在精神上或心理上的疾病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然而倒是当我听过了院长的这番话后，另一个问题就开始在困扰我了——我不明白，为何当我把以上两则报道告诉一些当作家或教师的朋友时，他们都是表现为：先脸一红，紧接着就瞪大了双眼生气地边跺脚边大嚷道：黍离线！

——Why ?!

也许以上的问题我担心得太过刻薄，不够应有的厚道，那么再补充一个真实的故事。去年底，我在杂志社布置2000年的工作任务：过去我们一直强调办刊“贴近现实生活，关怀普通人生，抒写人间真情”三句话，现在新的世纪里还要增加一句——“反映时代精神”。于是众编辑得令，纷纷拿了这句话组稿去。很快，半年过去了。作家们根据要求，突出“反映时代精神”的作品也一一惠赐寄到。由是众编辑大喜，积极阅稿。阅毕，先是不约而同的都齐感慨：真实，果然源于生活。但继而却就不由得都瞪大了双眼生气地边跺脚边大嚷道：可这哪里体现的是时代精神，分明反映的都是些时代精神病嘛。黍离线！

原来当今时代，精神病远显见于精神；甚至乎，精神也只是寓于精神病之中了。

对此，我当然只能深感无奈和深表遗憾。

——唉，难怪现在骂人的粗话都变得软不啦叽的，没一点精神。

——呸，这个世界当真有病，TMD!

                      2000年4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