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那一天在山上砍柴的时候,狐狸突然听到远处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着自己,狐狸竖起耳朵:妈妈,是妈妈啊!
狐狸趁男孩不注意悄悄地溜走,然后在一棵大树后找到了妈妈。
妈妈已经老了,拖着一条没有了知觉的腿向狐狸跑过来。狐狸想哭,但是想起妈妈告诉过它要坚强,眼泪又流了回去。
原来妈妈被一个外省的人买回家后,在一个夜晚趁主人不备逃跑了。几年来,妈妈一直在寻找着回家的路,寻找着狐狸。几天前它终于回到了这里,终于找到了狐狸,但是它只能远远地看着狐狸,因为它和男孩靠得太近了。
妈妈责备它:你忘了你的爸爸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你的妈妈和兄弟姐妹是怎么被卖掉的吗?你怎么能和那个人那么亲近?
妈妈要它离开男孩,不让它再靠近男孩。狐狸一步一回头地跟着妈妈回到了四年前它们的家。
半夜的时候,狐狸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它的名字,是他,是男孩!
狐狸爬起来要跳出窝里,却被妈妈大声喝住了,妈妈斥责它:你要是去,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男孩还在叫着它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他在不远处的一堆岩石里扑通一声摔倒了,他的膝盖被尖锐的岩石狠狠地划破,鲜血滴下来,在岩石上象一朵朵凄冷美艳的花.
狐狸什么都不顾了,它跳了出去,跑到了男孩身边,抻抻男孩的裤脚。男孩惊喜地把它抱进怀里,它轻轻地挣开跳到男孩的脚边,细细地为男孩舔舐伤口。
第二天狐狸悄悄回来找过妈妈,可是妈妈已不知所踪,狐狸知道妈妈再也不会原谅它了。
(5)
那个阴雨绵绵的傍晚,女孩突然回来了。
女孩低声地抽泣起来。
原来女孩在大学里有了个男朋友,他们租了间房子在外面住,但女孩却发现那个男生和别的女生还住在一起,心高气傲的女孩去和那个女生理论,在互相撕扯间女孩用力过大把对方的裙子当众扯了下来,当时有很多人围观,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再加上那个女生的父亲就是学校的副校长,因此女孩被勒令退学了。
更令她心寒的是,曾经山盟海誓的男友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到他的寝室楼去找他,以为还可以挽回些什么,可是当她爬上七楼的时候,眼前一黑竟然昏迷了过去。
当她跌跌撞撞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她只感觉到整片天空都快要崩塌了,因为医生告诉她: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而且她的心脏也有些问题,这么虚弱的体质,拿掉孩子会很危险,更何况她也没有钱做手术。
学业、爱情,全像美丽的泡泡,瞬息破灭了,她只好回家。
女孩虚弱地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
男孩熬了鸡汤送过来,她一手打翻了,滚烫滚烫的鸡汤浇在男孩的手臂上,红肿了一大片。
狐狸跳过来,默默地舔舐男孩那被烫得又红又肿的皮肤。
你们都不用可怜我,这个世界对我已经太过残酷了,不必再假装好心,你们都给我出去!女孩又哭又叫。男孩只好把门带上,狐狸紧紧地跟在他后面。
可是女孩的腹部开始显山露水,这让农夫着急不已,女孩自己也惊恐万分。在这样一个落后闭塞的小山村里,未婚先孕是要遭到世俗的唾弃的。原来以为逃回家里就不用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可是眼下该怎么办呢?
那个夜晚,农夫把男孩叫到女孩的床前,把女孩的手放在男孩的手里语重心长地说:你就帮帮你妹妹,也帮帮你叔叔吧,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看得出来你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孩子的事一天也不能拖,过两天我就帮你们把喜事给办了吧。
男孩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片刻,女孩愤怒地抽回自己的手:别求他!我不需要他的怜悯!
狐狸吓得直往男孩的怀里钻,男孩轻轻地抚摩着它。
你以为他还喜欢我吗?他还会喜欢我这样一个没人要的人吗?女孩越哭越伤心:他喜欢的只有他怀里的那只狐狸!
狐狸抬起头,这是真的吗?它想在他的眼里寻找答案,可是它却看到他的眼里蒙着一层迷雾。
农夫扑通一声跪在男孩面前:孩子,就算叔叔求求你了!
他也扑通一声跪在农夫面前,一声不响,屋子里只有女孩低低的抽泣声和沉闷的空气。
狐狸忍不住想哭,但是它突然想起了妈妈说过要坚强,它抻抻男孩的衣袖,跳进男孩的怀里。
终于,男孩重重地点下了头。
女孩却反悔了:我说过不要他可怜的,我不要嫁给一个不爱我的人,我在他心中连他身边那只狐狸都比不上。
农夫重新拉过女孩的手放在男孩的手里:女儿啊,你就不要再使性子了,你哥哥是真心喜欢你的,再说了,孩子的事一天也不能拖,你们不结婚的话,等孩子生下来你叫我的老脸往哪儿搁,你以后又怎么见人?
那好,我嫁,但是我要一件狐皮坎肩作嫁衣,我要它的皮作我的嫁衣!女孩的手指着狐狸:我要他全心全意只喜欢我一个。
狐狸的心一阵的悸跳,她要我死?她为了得到他的爱竟然要我死!
男孩抱起狐狸要走,当他就要走出门口的时候,农夫再一次跪在他面前:叔叔求你答应了!叔叔给你磕头了!
男孩要去扶农夫,没想到农夫竟真的重重地给他磕头:你不答应,叔叔就一直磕下去……
男孩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住了,狐狸的心好痛好痛。一边哭泣一边冷笑的女孩、磕得头破血流的农夫,还有不知所措的男孩——在它眼前如同幻影一般地反复重叠着。
终于,它只感觉到被什么重重地击中,它只听到一个字从他嘴里低声地说出来,他说:好!
(6)
在当地有一个习俗,要宰杀狐狸剥取狐狸的毛皮一定要先用浓烈的酒把狐狸灌醉,让它忘了痛苦忘了仇恨,不会变成狐狸精回来作乱。
狐狸被关在一个笼子里,它不叫也不闹,静静地看着笼子外面开始张灯结彩,静静地看着来贺喜的人越来越多,静静地想起男孩吹的每一个口哨,静静地想起每一次他怀里的温度,静静地想起每一次他喊它的名字……然后它微笑着睡着了。
第二天狐狸醒来,它看见农夫捧着一碗酒过来让它喝,狐狸纹丝不动,它就这样蜷缩着身体,无所谓等待什么,也无所谓憎恨什么。
整整一天,不断地有人端酒过来给它,狐狸碰也不碰。甚至最后农夫和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一起按住它,撬开它的嘴把酒灌进它的胃里,它很快又吐了个一干二净。它知道喝了这碗酒意味着什么。它不能喝,至少在最后见他一面之前。
可是它却看见他端着一碗酒走了过来,打开笼子把酒碗轻轻放在了它的脚边。它用尽所有的力气像从前那样跳进他的怀里。他抚摩着它,低低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一滴温热温热的液体突然掉在狐狸身上,这是它第一次看到他流泪,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流泪竟然是为了自己!够了,已经足够了!
狐狸跳下去,低下头去一口气喝完了那碗酒,一口气喝完了那碗他亲自端来给它的“孟婆汤”,一口气喝完了所有的点点滴滴,然后醉倒在他的怀里。
第二天,宰杀狐狸的那些人惊讶地发现,断了气被剥去了皮毛的狐狸,那颗心却依然在跳动着,来贺喜的人都围看着啧啧称奇。
这时候,男孩拥着他楚楚动人的新娘出来,新娘的肩上披着的赫然是一件色彩斑斓的狐皮坎肩。
他拨开层层的人群,来到狐狸的那颗心前。更令人惊奇的事发生了:狐狸的心竟然一下子跳到了他的怀里。
它轻轻地对他说了一句只有他听得到的话,然后无憾地停止了跳动。
它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