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在一起的是阿文,不是什么许文强,只是一个三年\"水\"龄的广东小伙子。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因为他不会,也不可能告诉我。我问他知不知道这犯法,而且罪很重。他说当然知道,但没办法,人总要吃饭,出去打工一天赚几块钱不如干这个,行情好的话一天他可以赚五百。很多人想抢还抢不到这只金饭碗呢。他还开玩笑,说自己长得不够帅,要不就可以去当\"鸭\",虽然一样是卖,但总归安全系数高很多,抓住了大不了罚款。我也和他跑过几次,在香港的仓库里,看着他熟练的脱光衣服,然后把手机用胶纸绑在身上,然后套上松垮的外衣。阿文很\"专业\",身上一次可以绑一百部手机,他很自豪的和我说,这样还要保证身材不走样,走路不变型。他也知道这样的代价,任何一次如果抓到了,都可以判个十年八年的。
面对着他自豪的眼神,我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想想深圳大概有两三万这样的人扛着脑袋讨生活,这还是深圳海关私下里的官方纪录。
他们唯一的特长就是有一张香港身份证,这张卡片可以让他们每天无数次的往返于罗湖桥和沙头角,但他们又不能算作香港人,因为他们很少去港岛,更没法住在中环或者山顶。稿子最后发了,但我没有提阿文的名字,也没有和报社的任何人说,因为我知道这样的后果。这不正义,但对得起我的同情心,我不能看着这样一个和我生活了两天的\"朋友\"因为我而被警察带走。
还有妓女,最被人瞧不起的\"娼\"。在深圳水库边上的一家茶楼,我第一次面对面,平等的面对一个妓女,第一次用上半身的理智,而不是下半身的本能面对一个妓女。她很漂亮,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她的职业,我只能用贤淑端庄来形容她。
开始她还很开朗,笑话我说如果让我看出来的都只能是洗头妹。但随后的三个多小时里,她一直是哭着说的,她说没有一个人愿意坐下来静静的听她倾诉,尤其是男人。我很少说话,因为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话语中饱含着忧郁、无奈和愤怒。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soda衬衫,资生堂化妆品背后的灵魂,一个妓女。她也有爱,也有男朋友,同样在深圳,但她越来越不敢面对这个自己爱的人。我问她深圳那么小,就不怕万一有一天男朋友知道。她说不会的,因为打工的爱人是不会,也没有能力来一刻千金的地方的。我知道什么叫做距离,更知道爱情会把这个距离缩小到零。她说自己出台一晚上要五千块,但真拿到手的只有十分之一,剩下的全要上缴,至于小费,出台之前老板就会交待好,一般的客人是一千,如果是外国人或是香港佬、台湾佬则要加倍。这也是要交的,超过的才归自己,也就是说如果客人小气的话,不足的部分只能自掏腰包自己垫上。其间她接了几个电话,铃响的时候哽咽声便停止,手机拿起之后又是温柔的声音,职业的笑容。在她眼里,世界就是黑暗的,男人和动物最大的不同就是男人睡醒之后会付钱。 我感到惭愧,不是因为我是男人,而是身为男人除了听她倾诉之外什么也做不了。结束之后从包厢出来,她擦干了泪角,又变回了那么的贤淑端庄,唯一坚持的就是要买单,我没有争,不是没钱,而是我知道她的心会在付钱的那一刻感受到尊严,更何况她请的是一个男人。
7月30号,为了赶建军节的版,我去梧桐山,去采访一个山顶哨所。
那天心情特别好,坐着一辆帕杰罗屁巅儿屁颠儿出来了,在风景如画的盘山公路上,不时的看到一排排的大奔、宝马停在路边,还有一辆这辈子我第一次见的右舵莲花。我很奇怪,奇怪着偏僻的山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好车。司机用标准的广式普通话跟我解释,深圳有钱人这些日子流行到山上来打山泉,养生、健康。我恍然之余,看见右边的山沟里,一堆一堆的民工光着膀子干活,他们在铺一条从深圳市区到盐田的光缆。一边是拿钱买命,一边是拿命换钱。也许在那些富人眼里,民工们是幸福的,至少那么方便的就可以喝道那么甜的\"农夫山泉\"。
回到报社,我看见了更不想看见的一幕:一个女人哭泣着跪在采访中心。她的丈夫因为尿毒症无钱医治,欲卖身救夫,谁能出钱治好丈夫的病她就嫁给谁。没人理她,我听见的记者和她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让她去信访中心。我没说一句话,因为在这么多老们面前我没有发言权。最后她被保安带走了,因为报社里全都装了摩托罗拉的门禁系统,她是混进来的。\"卖身救夫\",这个只有小说里才有的四个字我是亲耳听到的,从一个泪流满面的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农妇嘴里。
我不能忘却那跪下来哭泣的背影,透过这背影,穿过那深蓝色的落地玻璃幕墙,后面就是那18洞的球场和那些烈日下挥杆的\"人\"们……
写了那么多,我也累了,不是心血来潮,就是觉得经历了那么多应该落在纸上,就算立此存照吧。现在的我还住在北区,那个无数人投诉的地方。像很多大四的学生一样,找啊找又找不到工作。我没有钱,更没有权,改变不了什么,连自己都很难。但是我再叫水的时候不会站在阳台上大声吆喝:\"几号楼几零几,送水!\"我会走下去说声\"请\",付了两个钢崩儿之后会说声\"谢谢师傅\",我觉得这可能会让他们在同龄的天之骄子面前感到一丝平等与尊重。
我们寝室还是那么脏,那么乱。衣服穿过之后就堆在桌子上,桌子上放不下了就扔在地上,一轮完了就再拣相对干净的穿。我很懒,很少打扫,很少洗衣服,但我反对请小时工,也没请过。不是没钱,而是怕那种爸爸妈妈们在外面打扫,自己坐在屋里电脑前听音乐的感觉。
本人不知道这个帖子能不能转发出去,要是不能,那是太遗憾了